努力翻身的咸鱼轩

人间盛望,凭添故里。

可是没有苹果味的真知棒

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巷子,原本巷口是有盏老灯的,可年久失修也不亮了。不过,像这种藏在城市角落的巷子压根不会有人在意的,更何况只是一盏灭了的灯呢。


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只剩我跟奶奶在家。奶奶年纪大了,人也变得迟钝,我不敢让她接我,所以我只能选择用最快的速度跑过这条巷子,从始至终手指紧紧攥着书包的肩带,低头向前跑去。

四周寂静得可怕,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在虚空中冷冷凝视着我一般,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自己咚咚跳动的心脏的声音。我只求什么也不要遇到,当看到光亮,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刚下完雪,巷子里阴冷又湿滑。我不敢跑太快,怕跌到摔倒在地上。黏腻肮脏的脏污也就罢了,可万一躺在碎酒瓶上,又或者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破了皮,我也就只能自认倒霉。

我心里不断祈祷神明保佑,指甲死死扣着掌心冲进了巷子。巷子里却隐隐约约传来一些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和被打后低沉的闷哼声,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是有什么人在其中做些令人害怕的勾当。霎时间,心顿时就凉了。

怎么被我碰见这种事情?眼下走也不是,就这样进入那当中也不是。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一个男生躺在地上,余周的白雪已经浸成红色。

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要出人命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要以这种方式介入。

怎么办,怎么办…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就这样退缩。犹豫再三,我颤抖着掏出了书包里的老年机,手止不住地抖着,从音频中找出了警车的铃声。之前因为害怕,所以我特别下了这段音频。没想到今天真的用上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放出铃声大声喊到:“我…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来的,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为首的男人低声骂了一句,一脚踹在那个男生身上,然后恶狠狠地说了句:“算你走运,走。”那个男生躺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可别挂了啊,我默默给他祈祷。

确认他们离开后,我才跑到那个男生旁边小心的碰了下他,问他:“你…你还好吗?”

他躺在鲜血染红的白雪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突然疯了一样的笑起来。接着猛烈的咳嗽起来。

我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嘀咕:他…不会脑子有问题吧,那这人扶了我不会有麻烦吧。于是要扶起他的手突然就滞在半空了。

他冷漠地看了我一眼,艰难地扶着墙站了起来。然后在我的注视下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我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结果第二天在巷口,我又碰到这个人了。


他叼着烟,嘴角还挂着淤青,痞痞的倚在墙上就那样看着我,等着我走过去。

至于我为什么会认出他,不是因为我记性好记住了他的长相,而是因为大冬天,我冻得把自己裹成个大粽子,他从昨天我看见他,就跟个精神小伙一样就穿个小衬衫。帅不帅不知道,他不冷吗?

“不冷。”他冷漠的冰块脸上隐隐透出了几分不耐烦。

“我问出来了??”

“嗯。”

他低头翻出来一样东西放在手里递给我。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会抽。”

“糖。真蠢。”我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到了不耐烦。

请问谁能想到他会递给我糖啊???我哪能知道他想做什么啊。

我接过他的棒棒糖,是草莓味的真知棒。

我突然脑子一抽问了句:“喂,你有苹果味的真知棒吗?”

“没有。”

行吧,他不是谢辞。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顾轩。”

“江忖。”

什么呀,我明明还没问呢。

然后他说:“走吧。”

我一脸茫然地问他:“去哪啊?”

他说:“以后每天我都会送你回家。”

我当然不会自恋的认为他会喜欢我,但是我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十分简洁地说了句:“怕他们找你麻烦。”

“谢谢啊。”我阴阳怪气地朝他道了谢。

“不客气。”


我原以为他是随便说说,但在此后的每个晚上,他真的每天都送我走过这条长长的街巷。

从最初的两个人沉默不语,也变成了我叽叽喳喳的闹着,而他时不时随声附和几句。


“我说,既然咱俩也算好朋友了吧,我真心的劝你一句行不?”

“说。”

“咱穿多点行不行,一点也不帅。”

他没再说话,但第二天,他就换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

“你穿这个挺好看的。”我存了几分故意挑逗他的心思。

“嗯。”他冷冷应了一句,再没了下文。

我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随意问了句:

“你是干嘛的啊,他们为嘛打你啊?”

“没干嘛,什么也不干。我爸欠了他们钱,跑了。他们要不到钱就来缠我跟我妈。”

我们之间突然沉默了起来。

良久,他平静地对我说:“你不用同情我。”

我小心地勾了下他的小指晃了晃,然后笑着跟他说:“明天我想吃棒棒糖。”

“好。”

模糊的月光下,我好像看到他的耳尖泛起了红晕。


我喜欢拉着江忖去巷口那家小卖铺。久而久之,里面的老板也认识我们了。

“伯伯伯伯!今天还有烤肠吗?”我高兴地冲进去。

伯伯看见我,也随着我笑了起来:“有。特意给你这小丫头留的。两个烤肠,要烤的裂花的对吧?”

“对!谢谢伯伯!”我接过伯伯手里的烤肠,高兴地就差摇尾巴了。

我塞给江忖一个,然后独自享受我的快乐。江忖看着我皱了皱眉,我带着油的爪子一把拍向他后背,然后不耐烦地说:“快吃行不行,世界美味分你一半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其实每次买吃的我都会给江忖带一份,可最后无一例外的进了我的肚子。

可江忖太瘦了,他越发单薄的身子似乎风一吹就会被刮走。我确实有点担心他。


“快吃!今天不吃完我就生气了啊。”

“我不想吃。”

“不吃我可就生气了啊?”

他无奈地叼起一点点,然后机械地咀嚼着。

我一下子来了气:“江忖,你这是浪费你知道吗?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这么对待这叫暴殄天物知道吗?”

江忖冷冰冰地开了口:“我尝不到味道。”

我以为他在敷衍我,于是更生气了:“不吃拉倒。”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烤肠,气哄哄地大口吃完。接着转身就走。

江忖在后面跟着。

我加快步伐,他也加快步伐。但始终跟在我后面,隔着一段距离。他一直不肯迈出那几步。我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去,他被我搞得措不及防,差点撞到我身上。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江忖,我喜欢你,所以我想把我觉得好的东西分享给你,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再这样做。可是你呢?你喜欢我吗?”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错愕,这么处事不惊的人,却被我一句话搞得手足无措。

可他却一直没有说话。

我冷哼了一声,别过头说:“我知道了。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了,我不需要了。”

连我自己都可以听出言语中的故作坚强。

“别闹。”他依旧那么冷静。冷静的看着我沉沦。

我闹别扭地转头就走,等着他哄我。可他还是那样,跟在我身后,我们之间依旧隔着一段距离。

“顾轩。”他喊了我一声。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走着。

“我小时候受过伤,我没有味觉。我尝不出味道 。”

我还是没有理他。

“我没有骗你。他总喝酒,喝醉了就摔东西,打人。打我,也打我妈。”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他第一次跟我说他的事情。可他却没有看向我,只是喃喃地,在我面前揭着他的伤疤。

“他那天又喝多了。掐住我妈的脖子,我想拉开他,我想救我妈妈。可是我太小了,我没有力气去阻止他。我被他一把推开,头撞到桌角上。我妈没有钱带我去看医生,他也不准。所以一拖再拖。我右手是使不上力的,我也没有味觉。我是个废人你明白吗?”

我一下子抱住了他,抱得死死的。哽咽地在他耳边说到:“江忖,你有我。不怕了,你有我。以后都会有我的。”

他僵硬了一下,想回抱却始终不敢碰到我。


那天之后,我们之间似乎有些东西变了。他开始时不时纵容我的胡闹,脸上有时也会有一点点笑意。

事情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但偏偏一切都不如人意。


我又看到了那群人。


而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推开其中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大喊:“滚开,别碰他。”

我抱着流了好多血的江忖,一下子哽咽。“江忖,你别吓我,你怎么样了?”

江忖咬着牙,眼神涣散地强撑着身子,“离开这,马上离开这。”

那群人嬉笑着,为首那个人抓着江忖的头发,狠狠地甩到墙上,然后瞥了我一眼:“你小子走运,今个我心情好,但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临走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讽刺地看着我笑了笑:“丫头子,我敬你有勇气。但叔劝你一句,别摊这趟浑水。”

我抱着浑身是血的江忖失了魂一样地干坐在那。直到路人的尖叫,救护车的响声,以及有人试图拉开我们。我都没有动,就那样死死地抱着江忖。


“江忖,我想当医生。”

“为什么?”

“我不想你满身是血的躺在我怀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出院那天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再找到他。自此穿过那条巷子,也只剩下我一个人。

他似乎消失了。不辞而别。

可我一直在等他。

一年,两年…直到我搬家离开这个地方。直到我成了一个医生。


后来我做了一个梦。


在巷尾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喊住了我,他说:“顾轩,明天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了。”

“为什么?是有事情吗,有事忙你的就好…”

“不是。”他打断我,“是以后都不会在陪你了。”

我刚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些什么,开口却突然哽咽了:“为什么?”

“我们始终不是一路人。”

我一下子哭了出来,抓着他的领子声嘶力竭地喊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为什么啊?明明都好好的,我以为咱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他爱惜地看着我,温柔地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顾轩,你生活在光里就觉得全世界都是好的。可我和你不一样,我们没有办法在一起。不要闹了好不好,到此为止吧。”

我甩开了他的手,胡乱摸了摸脸上的泪,恶狠狠地说:“江忖,那咱俩就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好。”

我转身就跑。泪却止不住的向下流。

后来梦醒了。我却还是不停在哭。


离开的前几年,我不敢回那个地方。可我总要和解。我有些怨他,怨他不辞而别,怨他从来没问过我我想不想陪着他。


再回到镇子,已经是七年后了。没想到先前的小卖铺还在,老板也还是那个老板。我走进去拿了瓶水,老板好像认出了我,然后高兴地跟我寒暄着。结账的时候我随口问了句:“老板,您这有苹果味的真知棒吗?”问完却又觉得自己好笑。

不料老板却说:“我这没有。不过丫头啊,前些年,好像得五年前吧,那个当时陪在你身边的男生,我记得你俩老一起来这。他那天在我这找了半天说找什么苹果味真知棒。我这哪有啊,最后他拿了个草莓味的。更奇怪的是,他拿了也没有吃,只是死死地攥着,然后踉踉跄跄就跑出去了。我喊他他也不理我,我怕他出事就跟了出去。”

心脏一下子抓得疼,疼得我有些反胃。我急切想要知道下文:“然后呢,然后他去哪了?”

老板接着说道:“然后我不就追了出去嘛,结果在一个巷口看到他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个东西,嘴里还念念叨叨说着什么,一直重复一句话,好像在喊什么xuan。”

“顾轩?”

“对!就是这个,我看他眼眶通红,就去问他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叫医生。他突然站了起来,跟我说了声谢谢。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他那腿哦,像是被人打的。”

我咬了咬下唇,强撑着精神问老板:“那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老板唏嘘地说:“那小孩啊,后来听说家里欠债,被追债人活活打死了啊。这事过去了得好些年了吧,好像就你们家刚搬走不久的事。你说说的,真惨啊。”


我恍惚地出了门,看着天上的太阳,眼睛一点一点朦胧起来。


“听说他临死前手里啊,死死攥着一个挂坠。整个人身上都是血,那挂坠上竟然是干干净净的。”


“哎江小忖,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别把我叫的这么蠢。”

“就叫就叫!江小忖江小忖江小忖!”

“你太吵了。”

“那又怎么样,你打我呀略略略。”

“你不怕我?”

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拽到面前,我和他离得很近。我们四目相对,月光撒下几分暧昧。他突然把我推开。

幸亏月色朦胧,才勉强遮住了我脸上的羞红。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挂坠,上面刻着“江”。我塞到他的手里,说道:“礼物。”

“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我高兴地说:“因为今天是我生日啊。”

“笨。哪有自己生日送别人礼物的。”他带着几分随意却又珍重地把挂坠放进了口袋。然后对我说:“顾轩,过来。把眼睛闭上。”

我闭上眼睛。如同羽毛般轻盈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一触即逝。我错愕地睁开眼睛,他别过头冷冷的说了句:“礼物。”



江忖:我舍不得让你陪我一起跌入深渊,于是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规避心动。


“顾轩,你要忘了我,忘了你对我的喜欢,忘了你和我的一切。然后去结婚去生子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去高高兴兴的过完这一生。” 

“可顾轩,我也是自私的。我恨不得你这辈子忘不掉。可你总要向前看。你大可没有顾及的向前走,巷子里的泥泞,我自己承受就好。”

“我舍不得你,但我不想毁了你。” 

“你是我的救赎,是我晦暗生活里的唯一一点光。可我不能耽误你成为其他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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